鹤南西飞

磕博肖,写闲云,可以叫我野鹤,也可以叫我鹤鹤

【曦云/闲云】无题01

闲云同人文的同人文,从@杨柳三千 的《巫山一片云》(30)接起,感谢授权。


打通世界观,庆余年+魔道祖师/陈情令。


CP:蓝曦臣x言冰云,范闲x言冰云




今晚紧急码了第一章出来,8k+,视角还在大庆,陈情令人物暂时未出场,主要是想先虐范闲出口气再说,不然今晚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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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如果再来一次,范闲想,他一定会早一点去太极殿前,把言冰云扶起来;或者再早一点,他完全可以阻止言冰云答应李承平那见鬼的“思过”;不,不对,还要再往前,再往前一点,他不会把他的小言一个人丢在京城,留他独自面对那些风霜刀剑,他就应该拼了命的带着言冰云一起离开,不管他愿不愿意。

 

如果能再来一次。

 

直到此刻范闲才发现,他有那么多次可以避开这个局面的机会,却被他一个一个地甩在了身后。

 

他掌下按住的伤口狰狞,可不管范闲怎么按,都阻止不了那不断喷出的鲜血。

 

鉴查院的人没有心,鉴查院的人都是冷血的怪物,这样的话范闲听过很多。可是说这些话的人何曾像现在这样,感受着他的心跳,指间汨汨流出的血是温热的。

 

“小言……小言……”范闲仓惶无措地喊着言冰云。言冰云被他抱在怀里,双眼死死地闭着,在这弥留之际,他听得见这呼喊,可他害怕这只是临死前的幻觉。

 

 

 

 

冰天雪地,跪在太极殿前整整七日七夜。言冰云曾是为国受尽刑讯的英雄,曾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皇后,再往前倒,他至少也是静澄子爵的独子,名门子弟,他有他的尊严与骄傲!到头来,陈萍萍完成了他想做的事,范闲报了他想报的仇,李承平得到了他想要的皇位,只有言冰云,孑然一身,连最后的自尊都被人连皮带肉地剥了下来,任人践踏。

 

其实走上这条路,言冰云就没指望能有什么善终,奸臣也好,佞幸也罢,后世史书会对他如何口诛笔伐、他的墓碑是否可以被他人随意唾上一口,言冰云通通不在乎。鉴查院的人似乎注定该活在黑暗里,所以他唯一在乎的,就只剩那个给了他光亮的范闲。

 

 

七天七夜,京城冬日的大雪格外大,裤腿连着皮肉都被冻在了地上,身上的衣裳湿了干、干了湿,硬邦邦地箍着;他应该是发烧了,但没什么,因为言冰云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子了。他唯一还有的感觉,就是挂在颈间、串在一起的那对戒指。戒指也是冷冷硬硬的,轻轻按一按,硌得皮肤生疼,但言冰云喜欢这样的疼,疼痛让他知道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只要熬过去了,前尘往事就能一笔勾销,他和范闲,就可以重新来过。

 

从前吵架,范闲总说他们在一起,都是他来哄自己,都是他赔小心。这一次,可以换自己来,他不像范闲那样能说会道,但他可以学,可以学着怎么长长久久地和范闲过下去。

 

范闲,范闲,范闲。

 

 

 

 

言冰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了时辰,当宜贵妃——现在是太后了——身边的宫女来告诉他他可以走了时,是他这些时日来最清醒的时刻。

 

“澹泊公在太平别院。”那位嬷嬷告诉他。

 

言冰云把自己的双腿生生从雪地里撕了起来,挂着碎布烂肉,混着血,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在旁人惊惧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往外挪去。他走出皇宫,走过京城大街,走出城门,他走了好久好久,终于走到了太平别院外。

 

范闲站在那座桥上。

 

黑骑没有阻拦言冰云,言冰云踏上了桥。黑骑首领看到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终究没说什么,却也没有离开。

 

言冰云看不到这些,他的眼中只剩下范闲的身影。

 

言冰云觉得自己从前大约是真的被范闲养得娇气了,在皇宫时他不疼,走了这么远的路他也不疼,偏偏在见到范闲后,每踩一步台阶,他都疼得好像有好几把寒刃的刀子狠狠地钉在腿骨上,再拔出,再钉。

 

“范闲……”言冰云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范闲没有转身。

 

“范闲……”

 

范闲趴在石栏上,看着桥下潺潺的流水。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说出来的话却平淡无常:“你出宫了?”

 

“嗯,我……”

 

“怎么不回家?”

 

言冰云愣了愣:“回家?”

 

“是啊,”范闲松开手,站直了些,拍了拍指尖的污垢,“言大人应该在等你。”

 

恍惚间,言冰云有些明白了范闲的意思。“范闲,你……”

 

“不过既然你过来了,有些话我就顺便一起说了吧。”范闲再一次打断了言冰云。他的语速有些快,仿佛再慢一些,他就会改变自己的心意:“那天在密室,其实我知道我没有做梦,我也知道我能顺利出京,真正该谢的人不是言大人,是你。”

 

言冰云不知所措地站着。

 

“当日在这里,我扔了戒指,写下了休书,我们本就互不相干了。所以后来你冒险放我出京,论情论理,我都该和你说一声谢谢。”

 

“但其他的,我理解你的选择,可我不原谅。”

 

言冰云身形一晃,摇摇欲坠。

 

飞快地说完这些,范闲紧绷起的背脊又松了下来。他重新趴回栏杆上,问:“话说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和言大人离开,找个偏远一些的地方安顿下来。”

 

身后没有了响动,沉寂着,沉寂着,久到范闲几乎都要按捺不住自己转过头去看时,言冰云虚弱的声音终于传来。

 

“然后呢?”

 

“然后?”范闲耸耸肩,装出一副轻快的语气,“然后你就和言大人好好过日子呗。言大人操劳了一辈子,你这些年也是够折腾了,就安稳过日子吧,我可以保证不管是谁,都不会再寻你们的麻烦。”

 

“那你呢?”言冰云用力问出,嗓间满是腥锈之味。

 

“我?你不是看见了么,我在找戒指啊。”

 

“戒指?”言冰云的眼睛又稍稍亮了亮,毫无血色的两颊微微泛上些惨淡的轻红。

 

“是啊,找戒指,”范闲伸头往桥下看了看,“当初咱们离婚离得匆忙,扔戒指这事儿,我后来想了想,确实是一时之气,处置得不太妥当。”

 

言冰云终于明白了,晦涩地问:“所以,你要找上来,重新‘处置’吗?”

 

范闲眨了眨眼,把快要忍不住的酸涩逼了回去:“是啊,好聚好散嘛。”

 

身后传来细细索索的响动。范闲没能看到,言冰云面颊上好不容易泛上的轻红又褪了个干净,他又是怎样用冻得僵硬不能弯曲的手指解着自己颈间的链子。链扣弄不开,言冰云只能用硬拽的,磨得颈后的皮肉出了好几道血痕,他才哆嗦着把链子拽了下来。

 

“戒指,在这里。”

 

范闲猛地转过了身。

 

七日未见,言冰云的模样比当初皇宫一别不知糟糕了多少。发丝凌乱,积雪未净,眼眶有些红,两颊都已经凹陷了进去,面色雪青雪青,唇间未见半点血色,领口还敞着。他的右手向着范闲抬起,皮肉发紫,掌心正是那两枚范闲亲手做出来的钻石戒指。没有太阳,钻石折射不出璀璨的光芒,风雪之下反而显出黯淡来。

 

范闲的目光顺着落到了言冰云的双腿上,瞳孔狠狠一缩。“你的腿……”

 

“范闲!”这次是言冰云打断了他。

 

方才眼中的那点亮光,此刻像是终于在这双好看的瑞凤眼里烧了起来。范闲不记得他有多久未曾正视过言冰云的眼睛了,但他记得这双眼睛曾露出过的所有情绪,冷淡的,嗔怒的,爱欲的,却独独没见过如当下这般的——

 

决绝。

 

 

“你‘处置’过一次了,这次,轮到我了。”言冰云挺直了身子,积雪从他的发间滚落。他启唇,一字一字地道:“我的处置,我想清楚了。”

 

“范闲,”言冰云道,“我不要了。”

 

言冰云扬起手,将支撑着他熬过了这场灾难的对戒扔了出去。银色划过,落入湍急的河中。范闲几乎是下意识地扑了出去,想要抓住这对承载了他们当初的誓言的信物。然而转身之后,身后却是一声响亮的利刃出鞘——言冰云拔出了一旁黑骑首领的佩剑。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没有人知道言冰云在雪地里跪了七天七夜、又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后,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的爆发力。黑骑首领没有反应过来,范闲也没有反应过来。当范闲随声转回时,言冰云已握着利剑,狠狠地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漫天血色。

 

“小言!!!”

 

一大股一大股的鲜血喷了出来,很快把周边的雪地全部染红。范闲扑了上去,接住言冰云。他的手紧紧按住那道狰狞的伤口,可依然有温热的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洒出。

 

陈萍萍死于凌迟,千刀万剐,所以范闲不原谅。

 

柳如玉死于抄家,一剑穿心,所以范闲不原谅。

 

那么如今,他言冰云,死于自刎,以命还命,成全你的不原谅。

 

火星在言冰云的眼中燃尽,他一点一点地放空,最后平静地闭上了眼。

 

“小言,小言,你撑住,撑住!”范闲徒劳地抱紧言冰云的身体。他的血明明是热的,可他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冷呢?

 

范闲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在此刻化为乌有,他学医学毒,却想不起来该如何对言冰云进行急救;他空有一身的真气,却暖不了言冰云冰凉的身体。

 

“去找老师!找老师来啊!”范闲哭着嘶吼,黑骑首领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离去。

 

“小言,你别怕,有人去找老师来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不会的……”威慑整个大庆的权臣范闲,在这座小桥上,抱着爱人渐渐死去的身体,哭得像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只能祈求着那一星半点的希冀,让他还有补偿的机会。

 

不远处驻守的黑骑传来骚动——言若海杀了进来。

 

碍于范闲之前的命令,没有人敢阻拦言若海,也没有人能阻拦一个红了眼的父亲。

 

“冰云!冰云!”言若海踉跄着跪倒在言冰云的身旁。言冰云满身的猩红,让这位父亲都不知该怎么抱住他的孩子。

 

“言大人、岳父、岳父……你救救小言……你快救他……”范闲仓惶无助,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看着言若海。

 

言若海颤着手,试了言冰云的腕脉。

 

“岳父……”

 

“啪!”言若海狠狠一掌掴在了范闲的脸上。言若海虽年迈,功夫仍在,这毫不留情的一耳光,打得范闲一阵眼花耳鸣,半边面颊一下子肿了起来。待他回神,言若海已经从他手上抱回了言冰云。

 

“你为什么不救他?”言若海抱着言冰云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范闲,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燃起一把大火,“你明明可以救他,范闲,我求过你的。”

 

“是你害死了冰云!”

 

“不、不是的……”眼见着言若海转身要走,范闲不顾一身的雪泥,狼狈地爬起,抓住言若海,“岳父,小言没死,他……”

 

“滚!”随着言若海的一声怒吼,一阵剧痛传来——言若海用言冰云自刎的那把剑,捅进了范闲的腹部,刺穿了他的身体。

 

言若海一字一顿地道:“澹泊公,你与犬子,早已恩断义绝。从今往后,不准你再接近我儿子!”说完,抽出剑。

 

黑骑围了上来,范闲满心却是他掌下言冰云那分明还在跳动的大动脉。他挣着大吼:“不许拦!”

 

言若海抱着言冰云一步一步走出黑骑的包围圈。他只在言冰云还很小的时候抱过他,这么多年了,他从没想到,原来他的儿子就如他的名字,冷如冰,轻如云。

 

范闲的嘶吼在身后一声声地响起——

 

“岳父,小言还没死!他还有救!救他啊!”

 

呵。

 

 

 

 

三日后,终于苏醒的范闲不顾所有人的劝阻,一身白衣,来到了言府。

 

如今的言府早已不需要那些恶犬,一个被昭告天下定性为佞幸、被废了跪在太极殿前供人奚落唾骂的皇后,即便这座府邸的人曾有多少的功勋,都不能阻止它成为如今京城中最“晦气”的地方,无人愿意驻足。

 

言府的下人遣散了大半,留下的都是一些无处可去的老人。范闲跌跌撞撞,竟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正厅。

 

他曾在这里满心欢喜地带着陈萍萍来向言家提亲,言冰云与言若海那一唱一和的模样仿佛昨日,然而一转眼,却是物非人亦非。

 

正厅被布置成了灵堂。

 

范闲愣愣地看着堂上灵位,他似乎要不认识“言冰云”三字了。

 

言若海听到动静,蹒跚起身。这位曾叱咤鉴查院四处的言大人仿佛在这短短的三日内苍老了三十岁,如一个真正风烛残年的老人。

 

“臣言若海,参见澹泊公。”言若海朝着范闲行了一个大礼,“不知澹泊公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澹泊公恕罪。”

 

“岳、岳父……”范闲慌忙避让,想把言若海扶起来。

 

言若海却道:“澹泊公与犬子的婚事早已废除,臣担不起澹泊公这一声‘岳父’,还请澹泊公自重。”

 

言若海很平静,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狠。

 

“……好,言大人。”范闲环视灵堂,却只见牌位与一些白幡等布置,灵堂空空荡荡。

 

“小言、小言他……”

 

言若海答:“犬子三日前自刎身亡,澹泊公莫不是忘了?”言毕,言若海不再看范闲,转过身去,继续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许久,才听范闲问:“灵柩呢?”

 

言若海平静地回:“犬子尸身已火化,没有灵柩。”

 

“火化?”范闲嗤嗤地笑了出来,跟着来的王启年在门外胆战心惊地看着他这副如疯如魔的样子。

 

“既是火化,骨灰呢?”

 

言若海答:“犬子一生困囿,臣不想他死后还要继续困在冰冷的地下,他的骨灰已由臣做主,于昨日散于天地之间。”

 

“挫骨扬灰?”范闲双目赤红,“开什么玩笑,这里不流行火葬!言大人,别闹了,你舍得把你唯一的儿子挫骨扬灰吗?!”

 

“为何不?”言若海冷冷地抬起眼,“人已经死了,身后种种,不过是做给活人看得。更何况犬子满身罪孽,还杀了澹泊公最亲近之人,挫骨扬灰,澹泊公不觉得解气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范闲暴怒地揪住言若海的衣领,“别人误会小言,你是小言的父亲,你难道不知道他吗?!什么罪孽!什么人命!那不是小言的错!不是!”

 

言若海看着范闲的模样,讥讽地笑了起来:“原来澹泊公心知肚明——心知肚明我儿子的冤屈,却依然赞同要他的命!”

 

“我没有!”

 

“冰云的身体你这个曾经与他同床共枕、为他亲自调养的人不清楚吗?!这样的大雪天,李承平要他跪足七日,不仅是羞辱他,更是要他的命!”言若海愤怒地喊着一直憋在心中的话,连对当今新帝直呼其名都不在乎了,“冰云虽未如你们的意跪死在那冰天雪地里,但他终究死了,澹泊公和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意?要把他拖出来再凌迟一遍?还是鞭尸?亦或是斩下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曝尸三日以儆效尤,告诉全天下,这就是和澹泊公还有陛下作对的下场?”

 

字字如刀,句句如剑,刺得范闲鲜血淋漓。

 

范闲蓦地松开手。

 

言若海整整衣冠:“左右冰云的尸首已是连灰都不剩了,澹泊公和陛下若还不能平气,子债父偿,流放还是凌迟,我言若海老命一条,你们要,就拿去,我绝无二话!”

 

“别说了……别说了……”范闲痛得快要站不住,“言大人,我不相信……我求求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小言没死,对不对?那天、那天你带他走的时候,他还有脉搏的。”范闲一遍遍地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告诉自己言冰云是能救回来的。可在他醒后,所有人都告诉他,言冰云还是死了,就连费介也说,那一剑如此决绝,是不可能救得活的。范闲真的不知道,当时那跳动的脉搏,究竟是真的,还是他悲痛欲绝之下的错觉。

 

言若海道:“犬子的的确确已经亡故。如今京城早已在澹泊公的控制下,澹泊公若不信,可以去查,看看这些时日言府有没有偷偷送人离开,看看我昨日是不是一个人带着一坛骨灰去了城外的山上。”

 

范闲双拳紧紧握着:“我不信!你撒谎!”他抬脚,踉踉跄跄地往里走,“小言只是不愿意见我了对不对?他一定还活着!没出城,就是还在府里……小言!小言!”

 

范闲喊着,像个疯子一样把言府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言若海就在正厅灵堂,等着一无所获的范闲回来。

 

“现在澹泊公可信了?”他冷冷地看着快要崩溃的范闲。

 

范闲乞求地看着言若海——意气风发如小范诗仙,多少人明里暗里地护着他、为他铺路,何曾对人露出这样卑微的神色来。言若海却丝毫感觉不到快意。

 

范闲说:“言大人,我求你,你告诉我实话,小言没有死,对不对?”

 

言若海沉默半晌,终道:“范闲,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现实?”

 

“言冰云,已经死了。”

 

 

轰隆!

 

冬雷乍响,天色灰暗,冰冷的大雨砸了下来,和着未化的积雪。凌空而看,所谓繁华的京城,此刻不过就像埋在脏污烂泥中一般,令人作呕。

 

 

 

 

范闲最后的请求是要一件言冰云的遗物,范府早没了言冰云的东西,范闲想留个念想。

 

言若海古怪地笑了起来:“你想要冰云的遗物?你用什么身份来要,丈夫吗?”

 

这是当初言若海求范闲救言冰云时范闲反问的话,如今言若海原样奉还。

 

“但若这是澹泊公的命令,臣自当遵从。”言若海目光冷冷。

 

范闲张口结舌,最后在言若海身前、言冰云的灵前跪了下来:“言大人,我求你。”

 

言若海盯着范闲的头顶,突然道:“我言府剩下的下人不多。”

 

范闲茫然。

 

“但这灵堂的地龙,他们还是烧得挺暖和的。”言若海接着道。

 

范闲明白了,他一言不发地起身,看了一眼言冰云的牌位,走出了正厅,就那样走进了大雨里,转身,一掀衣摆,重重地跪了下来。

 

大雨毫不留情地砸在范闲身上,不到半刻钟他的衣裳就全湿透了,渗进绷带,渗进那一剑捅出来的伤口。

 

 

 

 

这个冬日的天气格外古怪,打从李承平登基起,不是大雨就是大雪,半点太阳都看不见。

 

新上任的皇帝还来不及细细体会这万人之上的快感,便要开始处理各地传来的雪灾消息。而新上任的澹泊公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就那样跪在言府的院里,不听劝,也不肯起。

 

跪到第三日,费介怒气冲冲地上门了。

 

“你是非要把范闲也给逼死你才甘心是吗?”

 

面对这个可以一息间杀人于无形的用毒高手,言若海完全不在乎。

 

“我记得范闲去北齐之前,你曾说过一句话,”言若海道,“你说若范闲在北齐出了事,你会让整个北齐上京的人给范闲陪葬。”

 

费介一愣。

 

言若海又往火盆里烧了一沓冥饷。“范闲是你的徒弟,冰云,是我唯一的儿子。”

 

“你若想要他起来,两个法子。要么你能把他直接弄晕了抬走;要么,就用你身上的那些玩意,直接给我一个痛快,冰云屋子里的遗物,随你们拿。”

 

 

 

 

范闲知道言冰云在宫中跪着的那七日一定很难熬,可他不知道原来真正地跪在那儿是这样的感觉。冻得痛进骨头里,连骨缝间好像都结了冰。然后渐渐麻木,连痛也感觉不到了,随时可能一头栽下去,停掉呼吸。

 

不,不对,他的感受还不够。他跪在这,没有人围观,没有人会来看他笑话,人来人往的,都是想拉他一把,想把他从这冰天雪地里拉起来。但没有人会去拉言冰云,他们在笑他活该,在骂他以色侍人,在唾弃他的一切一切,那些人,包括李承平,只会觉得快意,没有人心疼他的小言。而且他早该想到的,言冰云的身子,受刑,受伤,中毒,比他差了不知道多少,他尚且如此感受,言冰云呢?那七天,他是怎么跪下来的?

 

范闲不知是第几次落泪,眼眶涩疼。

 

疼啊,真疼啊。我怎么舍得让小言这么疼的?

 

终于到了第七日。

 

见言若海走出了灵堂,范闲哆嗦着扯住他的衣摆:“言大人……”

 

言若海冷冷地看他一眼,拽回自己的衣服,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王启年和范若若赶忙来帮着搀扶范闲。

 

王启年大松一口气:“好了好了,大人,言大人应该是去拿小言公子的遗……的东西了,你可以起来了。”

 

“王启年,”范闲轻声道,“你说小言在宫里头起来时,有人扶他吗?”

 

王启年语塞。

 

范闲喃喃自语:“想也知道,没人会拉他一把的。”他僵硬地甩开王启年和范若若的手,躬下身,用手撑着地,试着让自己站起来。试了三次,范闲终于摆脱了跪姿,跌坐在地。

 

范若若赶忙查看范闲的双腿:“还好,没有冻得很厉害。”

 

范闲看着自己只是有些许冻伤和青紫的膝盖,再想起言冰云那双血肉模糊的腿,嘲弄地笑了起来。

 

言大人,这就是你真正的用意对吗?

 

 

思及此,范闲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安。

 

“不好!”

 

范闲再顾不得什么,借着王启年和范若若的力道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言府后院跑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言冰云的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火油的气味扑鼻而来。言若海站在屋前,冷冷地看了范闲一眼,将手中的火把扔进了火屋。

 

“言若海!”范闲嘶吼着往前冲,“那是小言的东西!是小言的屋子!”

 

王启年和范若若再不敢掉以轻心,拼了死命阻拦着范闲。

 

“大人!”

 

“哥!”

 

言若海准备得很充足,早早布置好了火圈,确保火势再猛,烧的也只有言冰云的这一间屋子。

 

他看着独子的昔日在火光中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你们愣着干嘛?救火啊!救火啊!”此刻的范闲根本挣不开王启年和范若若,只能哭着嘶吼。

 

烧完了,只剩些残垣断壁,言若海抹去面上的残泪,回身,平静地问向范闲:“现在你可知道,希望之后的绝望,是何滋味了?”

 

范闲怔怔地看着焦黑的废墟。

 

言若海一步一步地走向范闲:“现在,你可以滚了。”

 

 

 

 

被王启年和范若若架出了言府的范闲突然猛地推开他们,疯了似的朝着城外跑去。

 

“哥!”

 

“大人!”

 

范闲跑了两步,支撑不住地摔在了地上。他抓住过来搀扶的王启年,道:“快!带我去河边!去河边!”

 

“河边?”范若若还没反应过来,王启年却一下子明白了范闲说的是哪条河。他咬咬牙,让范若若尽可能去找多的人到太平别院那边去帮忙,然后使出轻功,尽快地带着范闲往郊外掠去。

 

 

 

范闲把自己摔进河里,不顾冰水刺骨,一次次沉下去,一次次浮上来。

 

范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养子这副把自己往死里折腾的模样。

 

“把他拉上来!”

 

范闲又翻起河底的一块石头,却被好几人架住双手双脚,硬生生地拽着往岸上去。

 

“放开我!放开!”范闲挣扎着,“戒指!我和小言的戒指在河里!放开我!”

 

“闲儿!”范建按住范闲的肩,把手摊到他的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两枚镶嵌着钻石的银戒静静躺在范建的手心,戒指内圈还能看到那令人哭笑不得的米粒与云朵刻纹。

 

范闲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拿过戒指,如最重要的珍宝一般捧在手里。

 

言冰云跪在宫中的七日,他在找戒指;到了最后,他也只有这对戒指了。

 

范闲张开嘴,想嘶吼,想嚎啕大哭,却只是无声地落泪。

 

原来痛到了极致,是连哭都哭不出声音的。

 

 

 

 

大庆新帝登基,并不意味着和平终于到来。

 

首先,新帝欲向澹泊公收回皇室内库财权遭拒,预示着这对昔日的师徒离心,新帝与权臣,新一轮的党争再次拉开帷幕。

 

其次,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大庆境内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的一次雪灾,冻死、饿死的灾民无数,此后瘟疫又起,民不聊生。次年开春后,再发地震,连同大东山、京城在内,皆受震灾,死伤不计其数。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流言悄悄在民间流传开来,并且迅速发酵:先帝废后言冰云,曾为大庆出生入死,更是天命祥瑞定下的皇后;而新帝来位不正,为一己私利罗织罪名,矫诏废后,并极尽侮辱之行,令嫡母冰天雪地中跪于太极殿前足足七日,实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堪为帝,触怒天神,降灾以示!

 

 

 

 

言若海离开京城时,只带走了妻子和儿子的牌位。走出城门,他看着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回望京城一眼,平静地离去。

不远处的一辆灰布马车里,范闲低声下令:“暗中盯住他,和他接触过的任何一人,都要给我仔仔细细地查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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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文后】:


小言没死,老言一开始就在演戏,包括打巴掌,甚至是拿了剧中小言的剧本给范闲来了个居中一剑,都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让范闲相信小言死了(虽然这之中老言的情绪是真的,毕竟唯一的儿子被搞成这样,老言心里是真的恨,他在借机把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小言被老言带走时的确还剩一口气,一回府老言就想办法把人送去魏无羡那边了,至于是什么方法,到时候就要从言夫人的故事说起了😂


设定庆余年和陈情令没有隔时空,就是在海洋的另一片大陆上,所以后头两片大陆会有往来,修罗场什么的必须安排上。这一章里范闲被老言各种虐时,小言正在云深不知处享受蓝大的悉心照顾,端茶喂药,还有用裂冰吹清心音哄小言睡觉的💤以及,小言觉得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羡羡真是超级吵,小嘴嘚吧嘚吧的,搞得小言非常想学蓝氏的禁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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